文|筱羊

有些女人是幸运的，爱错了还有第二次机会找到真爱，即使已经做了母亲。

《人世间》中，作家梁晓声先生最中意的女性，应该就是周家长女周蓉了，他把世间女性几乎所有的美好都赋予了她——美貌、智慧、独立、勇敢、风情万种、善解人意，让她成了《人世间》中从头至尾都拥有爱的人。

从小有父母之爱，少女时代有不顾一切叛逆的爱，中年之后有蔡晓光痴心不改的爱，即便到了老年，也并没有因为年老色衰而让爱消退，反而和蔡晓光的爱愈发醇厚深重。

“鱼水之欢，欢欣与共”。这是周秉义对妹妹和妹夫两口子退休生活的八字概括。

但要以为周蓉和蔡晓光这对再婚夫妻纯粹无间，那还真就错了。原著中，周蓉因为和前夫冯化成争夺女儿，曾和女儿周玥在法国漂泊了十二年。

这十二年里，她和蔡晓光的夫妻关系只能维系于表面——每周约定时间通话；而独身留在国内的蔡晓光成了名导演，在他导演的每部作品里，都差不多与剧组或有关机构的女人有染。

多数时候，都是女人们投怀送抱，乐于被这个风流才子“潜规则”。空有为夫之名，却无为夫之实的蔡晓光，也不委屈自己，他几乎来者不拒，“不主动，不承诺，不负责”是他对感情生活的原则。

他身边的死党们也习惯了他的浪子做派，认为这才符合“艺术家”的特质，并且奉为自己的精神领袖。

原著中，周蓉回国后，蔡晓光向她主动坦白，在她出国期间，他一共有过四个情人。他说：放心，我有原则的，没有一个是有夫之妇，都是两相情愿，各取所需，绝对没留下后遗症。自从你来信表明要回国，我和她们的关系就成历史了，咱俩要共同翻开生活新的篇章了。

蔡晓光称此前之举为“守而不忠”。

周蓉笑说：“四个，平均三年才一个，不多！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丈夫心甘情愿为一个妻子坚守空房十二年的婚姻，你呀！就是太宠我了，对我们周家的人也太好了！”

周蓉的上一段婚姻，因冯化成出轨，她毅然决然一刻没有犹豫就离了婚；而在第二段婚姻里，蔡晓光有四个情人，周蓉不仅没有提出分手，反而和蔡晓光情人之一——关岭成了密友，两人甚至还交流了各自的“情感心得”。

纵观《人世间》全卷，你越去研读，越会发现他真是写尽了人性的矛盾、复杂和荒诞不羁。而这就是我们真实的人世间。

追随者

《人世间》开篇，蔡晓光作为周蓉的“追随者”出现的。

当时不满十八岁的周蓉和北京诗人冯化成暗通款曲，蔡晓光被当作挡箭牌，遮蔽了周母的双眼，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嫁入“豪门”。（蔡晓光的父亲是省革委会领导，妥妥的“官二代”）

直到周蓉一声不吭去了遥远的贵州，奔赴自己的爱情，周母才如梦初醒，她把怨气撒向了蔡晓光，斥责他以后不许再登周家的门。

即便这样，蔡晓光都没有和周家断绝来往，等到周秉昆去找他调动工作的时候，他还是尽自己最大能力把他调到了酱油厂。

不仅对周秉昆，就是对秉昆的朋友，不管是赶超还是国庆，他也是能帮忙就尽力帮忙。

在这一点上，蔡晓光甚至比秉义做得都好，秉昆一直对哥哥秉义颇有怨气，其中之一就是觉得他太过于冷漠和迂腐：就是几句话，打个便条的事，却眼瞅着光子片的这些朋友们遭罪受难。

后来周蓉和冯化成双双回了北京，冯化成又成了著名诗人，周蓉考进了北大。

按说这时候，蔡晓光应该死心了，周蓉离他越来越遥远。

可他并没有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，或者说他除了周蓉并没有想过和别人结婚。剧版中，蔡晓光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，原著中，蔡晓光一直在等着周蓉。

周蓉离婚后，从北京回到A市，成了大学校园里最年轻的副教授。

两个人一个未娶，一个恢复单身，很快就走到了一起。

比周秉义更像周家的儿子

周秉义曾对蔡晓光这样忏悔道：“小光，你把我这个当哥哥的人，对父母和弟弟妹妹应尽的责任义务差不多全尽了，相比之下，我这个长子做得连个女婿都不如。”

成为周家的女婿后，蔡晓光真正把周家人当作了自己的亲人，他甚至比周家的三个儿女更加在意周家人的需求。

周父生前，每年都想把老房子用黄泥涂抹一遍，周父对三个子女说过多次，他们都装聋作哑，只有蔡晓光想尽办法去搞定了黄土（计划经济时代，找建筑材料很难的）。

周蓉和秉义一直对郑娟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，实际上他们也真是没有什么话和郑娟可说。

秉义作为大伯哥，和郑娟有距离感正常。

周蓉始终认为郑娟配不上自己弟弟，原著中周蓉第一次见到郑娟后，曾对嫂子冬梅这样说道：

我以为把我弟秉昆迷得不管不顾、破釜沉舟的小寡妇，肯定有点像观音呢，却原来像弥勒佛变得，不知秉昆当初怎么了！

周蓉并不是歧视郑娟，是难以发自内心的喜欢，毕竟文化程度差距太大，想聊到一块儿去不容易。她也并不否认，郑娟是周家的大功臣。原著中，周父去世后，周蓉每次回家都会拥抱一下郑娟，这让秉昆感到很欣慰。

从本质上说，周家的人都是善良和知恩图报的，都是骨子里都深深刻着“好人”二字的。

蔡晓光对郑娟却敬重有加，或许也是在周家最难的那几年，他亲眼见证了郑娟的付出和牺牲，所以每次在周家见到郑娟，都会主动找话聊上几句。

当然这也是他的聪明之举，他看出来了——只要博得郑娟的好感，就等于同时获得了周家父母的好感。

所以在周楠去世后，郑娟即便面临那样巨大的痛苦，她在出国接儿子遗体回来时，都没忘了给蔡晓光带回礼物。

这也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唯一礼物，一顶品相质地都上佳的帽子，正好匹配蔡晓光艺术家的气质。

可见在郑娟心目中，对蔡晓光从人品到言行上的肯定和感激。

蔡晓光一直是帮助秉昆最多的“亲人”。

周聪去报社工作后，因为离光子片的家比较远，一直住在蔡晓光的房子里，蔡晓光甚至许诺他，等他结婚时也可以用这套房子。

秉昆的房子被大雪压塌了房顶，是蔡晓光又出钱又出力，找人把房顶修补好，为了防止再次塌陷，还用四根结实的钢筋柱子撑了起来。

郑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，她是别人对她好，她就要加倍回报的人。她对周蓉，对秉义的感情是寡淡的，唯独对蔡晓光，反而觉得更像自己的亲人。

周楠去世后，郑娟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，终日泪流满面不说一句话，秉昆生怕出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办才好，是蔡晓光想到了郑娟唯一的亲人——光明，把她送到了普陀寺，让光明开导了郑娟数月，这才让郑娟解开心结，接受了现实，重新回归生活。

蔡晓光可以说周秉昆一家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秉义这个长兄。

在爱情里，爱到深处会“爱屋及乌”，蔡晓光对秉昆一家，就是这样一种情感，他爱极了周蓉，所以愿意帮着她去爱她的家人。

要问蔡晓光为什么会如此爱周蓉，他曾这样说过：“周蓉是我文学上的领路人，如果没有她，自己不可能走上导演这条路，也就不会有这样洒脱畅快的人生。”

蔡晓光的性情，一不适合做官，那会让他很痛苦；二也搞不了技术，做做医生之类的，毕竟在那样一个年代，他的文化底子是薄弱的；科教卫生，就剩下文艺圈收入高又受人尊敬，并且还让他做得风生水起。

这一切都得益于当初受周家兄妹的影响，所以周蓉对于他来说，就是命运中的“白月光”，是人间珍品，他心向往之，矢志不渝。

周蓉内心独白

对于蔡晓光为自己所做的一切，周蓉心知肚明，人过中年，她也越发反省自己任性的青少年时光，她对“密友”关岭这样分析自己和蔡晓光的感情：

以前他身上没有吸引我的地方，以后是出于感激，为了报答他才做了他的妻子。结果事与愿违，反而没完没了一直拖累他。但自从做了他的妻子，他的善良、有趣味、对世事人生的独立见解都吸引着我，感化着我。一个男人身上由此三点，足以值得我这样的女人爱了。

在和蔡晓光的这段感情里，周蓉始终是保持着清醒的，她算是先结婚后恋爱。她过了爱情至上的年纪，也为此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力。现在的她，没有那么爱蔡晓光，或者说是看穿了爱情的本质，所以也就默许了蔡晓光的不完美。

周蓉觉得只有这样，两人的感情才能获取某种平衡，她更在意身边人和自己是否契合，而至于其他，她已经不想上升到灵魂的高度了。

她甚至在关岭的婚礼上（关岭嫁给了一个开名牌鞋店的老外）这样对她说：“小关，你是对我有恩的人，我不在国内的岁月里，你替我温暖了他孤寂的灵与肉。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，又给予我特别的关照，我不是感情冷漠的人，这些我都铭记在心。恭喜你以后不但有穿不完的鞋子，还嫁给了一个好人。”

是不是感觉很荒唐？人性就是这样多变和矛盾的，蔡晓光对周蓉的爱可谓坚贞不移，可在这坚贞不移中又有着最大的不坚贞。历经沧桑的周蓉，她对蔡晓光的接纳，是对生活的妥协，也是对人性不完美的豁然。

在对自己的不断追逐中，逐渐认清自己，认识世界，从而知道，自己究竟想要什么。这不是懦弱，而是人生经验和智慧。

写在最后

周蓉对蔡晓光一直就是坦诚的。她嫁给蔡晓光时曾说过：“以前我是爱情至上主义者，后来改变了。从现在到以后，我还没思考过。”

蔡晓光抱屈道：“你对我太不公平！你是爱情至上主义者的时候，将你浪漫的爱情义无反顾地给了冯化成，结果给错了。现在，咱俩终于是夫妻了，我也成了爱情至上主义者，你倒说不清楚自己的人生观了，这太令我遗憾了。你以后要纠正过来，咱们都要向秉昆和郑娟学习。”

向他俩学习？周蓉有点不屑。

"对，人家两口子，虽然从未宣称过自己是爱情至上主义者，可人家两口子实际是！正因为这样，他们才能在经历了重大生活变故后，一如既往地那么黏糊，别小瞧这种黏糊，我觉得，它可是关乎人生终极幸福的最主要的因素。"

蔡晓光说得太好了，在周蓉之辈的眼中，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真爱，做爱情至上主义者，可事实上却离爱情越走越远，被现实同化，向命运妥协；而最让她瞧不起的秉昆和郑娟的爱情，他们没有标榜，没有唱高调，却彼此坚守，风雨同舟，他们的幸福才最真实也最踏实。

或许是周蓉也反省到了这一点，她的脸如冻僵了一般。

蔡晓光却不肯罢休，继续往深处扎她：“你以为你是谁？往更透了说，咱们这种人，也就是比秉昆和他的朋友们幸运点罢了！你的幸运在于上了大学，我的幸运在于到底还是沾了我父亲那光荣历史的光。包括秉义，他也不过就是底层人家的一个幸运儿而已。如果他不是沾了他岳父母的光，往最好了说，现在可能也就是一名老处长，或者大学教授。我们实际上只不过比一般劳苦大众幸运点儿，如此而已！”

蔡晓光的可爱，就在于他的清醒，永远能拨开层层虚幻的迷雾，看到事物的本质，所以他的人生一路顺遂，走到哪里都惹人爱慕。

也正因为爱慕的人多，他就更在意自己爱慕的人，他知道，人生只有拥有真爱，才能越来越知足，也越来越愿意做个好人，越来越善良。

此一生，周蓉能有蔡晓光这样的“贵人”相伴，何其幸运，又何其满足，不仅治愈了她被爱伤透了的心，并且重燃了她爱的能力。

周蓉和蔡晓光迟来的爱，虽然没有那么炽热，却能让人保持平静。

我们在体验爱的同时，能够驾驭爱，学会用爱去滋养自己，这才是婚姻的最高境界。